没有雷点所以往往很难察觉自己写了什么雷

【九州天空城】【逸真无差】片羽录·(十九)

旭日初升的时候,羽皇着盛装在城门外亲自受降,青都重臣们分列两侧,促成此事的摄政王反而没有出现。

雪飞霜得到羽皇的特许,坐在轿辇上缓缓行来,雪样的长发在和暖的阳光下泛起清而夺目的银辉,她显见的虚弱了,但仍保持着从前高傲的仪态,几天前众人对她反复无常的行径颇为不解,待人族入侵的消息传到城内,又不由得佩服她的坚忍。

劝和的事情,本来连风天逸也没有把握,失去至亲骨肉的家族,南羽都对于雪飞霜来说又算是什么呢,恩义不复的时候,忠诚自然也就斩断了,连番血战之后,青都与雪家已经到了两清的境地,任何筹码都是徒劳,最后所能寄予希望的,不过是他们对于故族的一点怀念。

无论如何,雪飞霜与她的军队还是归降了,她对于南羽都的牵挂,竟能够超过自身所背负的血仇,这正是令城内觉得钦佩的地方。

风天逸远远地望着对面的军队卸甲行礼,心里却并没有感到非常安慰。这一场短暂的叛乱是雪飞霜最后自由的时光,她背弃了自己的誓言,灭族的往事将如同重轭般负在她的身上,再也没有解脱的机会。雪飞霜选择了生者的一方,必要永远承受死者的阴影。

 

和雪飞霜几乎同一时间来的,还有传说中的机关大师机枢。

机枢进入青都,其形状颇颓唐,颇狼狈,他手上入宫的信物给了羽还真,硬是和守宫的侍卫僵持到摄政王风刃闻讯而来才得以被放行。

羽还真骤然得知日前所拜的师父就是澜州大地第一机关师的消息,一时被砸得有点眩晕,难得重新活泼起来,内心激荡得快要起飞了,但被机枢冷淡无聊的眼神瞪着,不得不强行保持着自若的神色,从表面上看,就是在一脸幸福地发呆。

机枢安抚住徒弟,这才瞥一眼旁边坐着的风刃,道:“这么久不见,你怎么把翅膀都给折腾没了。”

风刃劝说雪飞霜回城,作为交易条件之一,封去了自己的凝翅点,从此永不能凝翼,这件事由知情的双方小心地封存着,被机枢猛然间揭出来,风刃的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风天逸也曾问起过:“绕了这么一大圈子,赔进去自己一双翅膀,皇叔可后悔过么?”

他们叔侄的关系逐渐缓和,也逐渐冷淡,两人在宫中的水榭里坐着,心平气和地下一盘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风刃反问道:“陛下处决雪凛,眼下有后悔吗?”

风天逸想回答有,然而停了一停,心里似是而非地犹豫着,终究没有说话。

风刃落子之前,步步皆是长考,此时将棋子捏在手里随意把玩,淡淡地道:“雪凛之后诸般变化,我确实没有一一料到,却也谈不上后悔,只不过棋艺不精而已。”

风天逸笑了一声:“我总以为皇叔是万事思虑周全的人。”

风刃受了他的轻讥,竟未生气:“便是再滴水不漏的计策,也有天意不从人愿,要说开局落子,天下抵定,世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棋手。事前千般推演布置,到后来也就是几个字:随机应变,尽力而为。”

风天逸道:“要是尽力而为之后,仍旧输了呢?”

风刃冷笑着看他一眼:“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了,自己受着吧。”

 

机枢从人族的地界上出逃,比上次见面时落魄得多,他身无长物,在青都故交甚少,索性也安置在了宫中。

风天逸找到机枢的时候,后者正在寝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水烟,明明打着战乱时分相助故国的旗号回来,现在的情形,却清闲得令人发指。

风天逸开门见山道:“不日南羽都就要开战,希望先生让羽还真离开此地,也能够让机关在另有保全。”

机枢轻轻皱了皱眉头:“风刃听见这种话,打死你都说不定。”

他身上似乎有伤,是从霜城宫中离开所付出的代价,因此水烟管里填着冰片没药的粉末,飘出淡而苦涩的药香。

风天逸低声道:“我并非担心羽族兵败,只是……”

他顿了片刻,不知该如何解释。在风天逸的意识里,对于羽还真的担忧,和人羽两族胜负如何,完全是两回事,因爱重而生忧虑,而生不可名状的茫然,如同本能一般萦绕在他的心头,即使南羽都此时拥兵百万,也不会稍有退减。

机枢浑没礼数地在寝台上拢着一床被子看他,分明是百无聊赖地沉默着,却好像将什么都看懂了。

 

风天逸本打算让机枢婉转地劝说一番,机枢则懒得费这个力气,转头原封不动地将事情转述给了羽还真。

羽还真正帮着宫人把偏殿收拾出来给机枢研制机关,听过之后一愣,竟慢慢地笑起来:“那是我挺早之前说过的话,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还记得。”

他忙了一个上午,额发微微地濡湿了,随意地坐在清扫出来的书案上歇着,机枢未见过羽还真前几日的情形,如今站在一旁,觉得去年顺手收的的这个愣徒弟也没什么变化。

机枢道:“那你是不想走了?”

羽还真想了想,问道:“此次南羽都要是战败了,师父会因为没有早点回来而后悔么?”

机枢哼道:“我既然回来了,怎么可能战败。”

羽还真不由得笑:“是我说错了。”

又道:“我上次去见姐姐,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很后悔的。要是姐姐没有在除夕夜就早早地出了城,雪家生变时,说不定会有转机。”

他低下头去,慢慢地道:“其实我前段时间……心里觉得很害怕。”

羽还真自幼失去父亲,不过和师父相处了数月,便忍不住生出孺慕一般的依恋之情来,轻声倾诉着的时候,说不出的可怜可爱,机枢这样终年高冷的,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神色渐渐静下来:“可自从雪家出事之后,我老是忍不住想,如果跟姐姐一样,等我走了,青都又发生什么变故,那时我不在风天逸身边怎么办呢?”

“我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但一想到若南羽都战败了,我才从不知什么地方赶回来,发现风天逸……就觉得比之前怕得还要厉害。”

羽还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想留下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不想日后后悔罢了。”

机枢状似怒道:“你们两个怎么都一个样子,整天想着要战败要战败的,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羽还真赧然一笑,扒拉了几下干活干得散乱的头发,从书案上跳了下来。机枢略打量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徒弟比起去年时候,确实是不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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