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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人】GQ德帕五十周年金婚特刊专访 翻译 (全)

好像没找到中字版,自己搞一搞,这里存一下。11/21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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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相遇得很早,” 阿尔帕西诺指了指罗伯特德尼罗,“我们分享着,在那个时代,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这两个男人坐在纽约的酒店套房里,试图回首过去五十年的友谊以及那份独一无二的,作为同时代演员巅峰代表的默契,阳台的玻璃门间隙吹来九月的晚风。

昨天晚上,两人主演的马汀斯科塞斯作品爱尔兰人在纽约电影节举行了首映,自从被邀请以来,几乎时刻都在接受采访的他们身上闪烁着令人敬畏的光环,同时又透着可爱。

“这可是纽约电影节,一个享有崇高声誉的电影节!” 帕西诺真诚地说道。


电影首次放映结束,德尼罗和斯科塞斯手挽着手出现在爱丽丝图利厅台前,接受在场观众们的起立欢呼。稍后,我观察到帕西诺和德尼罗在Tavern on the Green餐厅举行的庆功派对上被追捧者们吹得头晕目眩,而乔佩西和斯派克立等人则在VIP房间里和喜不自胜的Netflix高管们狂欢。电影收到的反馈非常积极,德帕两人就坐在我前边的沙发上,看上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1974年他俩共同主演了教父2(不同的时间线从未对戏),但直到1995年的盗火线才正式同框出镜——在晚餐桌前相对而坐,却也只有火花四射的短短片刻。在此期间,德尼罗和帕西诺两人创造了数不清的经典之作,在2008年的正义杀戮里又再次同框。最后是爱尔兰人,基于查尔斯布兰特的真实犯罪小说《我听说你刷房子了》改编,讲述吉米霍法失踪事件的幕后故事,在这部电影里,这两位演员令人惊叹的动人演出背后交织着他们彼此之间的历史(对于德尼罗来说,还有他和斯科塞斯的历史)。不知为什么,这居然是帕西诺和斯科塞斯的头一回合作。电影弥漫着一股终局的气息,一次古老而庄严的最后重聚,回首过去一生中已模糊不清的暴力、失去与爱。


帕西诺比德尼罗大三岁,肉眼可见地对后者充满了保护欲,德尼罗则以在记者面前的沉默寡言而闻名。在我们一起共度的那个午后,德尼罗一直安静地坐着,除了被帕西诺站起来连比带划地大声演绎他们过去的角色逗笑之外几乎一言不发。德尼罗就像是他自己的投影:当他耸肩的瞬间,你能看见从前的无数经典角色在他身上接连闪过。在采访中,帕西诺不停地摘下他的棒球帽,露出一头狂野不羁的乱毛——这份年轻时引人注目的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团调皮的混乱,仍然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帕西诺近年来专注于一系列特质相同的角色,比如低入尘埃和丹尼柯林斯,都是被时光和骄傲所折磨的老人,而德尼罗则开始不断地扮演父亲或祖父,和他本人一样,在电影里几乎没有什么表达自我的机会。


他们之间的相处非常温情。帕西诺常常会替他的朋友解释问题,然后干脆自己作答。访谈结束时,两个男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安静地拥抱了好长时间,“我爱你。” 帕西诺对德尼罗说。



GQ: 爱尔兰人其实有一点欺骗性,它让人以为是又一部斯科塞斯-德尼罗组合的黑帮电影,结果当你看的时候才发现,噢,等一下,这是个关于死亡和终局的故事。

帕西诺:它有种缓缓消逝的气氛。马汀不知怎么地找到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方法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我在看电影时特别感动,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认为它某种程度上是关于我们自己,还有其他所有人的——我们到底在这干什么?


GQ:鲍勃(德尼罗昵称),是你劝说乔佩西参演本片,因为“这可能是最后一部了”,对吗?

德尼罗:对,是我劝乔的。但他本来就知道,我们都知道。我是说,我们也想再合作其他一些电影,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真的会,但这部——我说:“乔,你得来。”


GQ:想到你们在一起做的任何事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感觉会有些复杂吗?

帕西诺: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感觉这是外界自己强加的东西。可能一个半月之后什么的,我会回头想想,嘿,之前的那段时光真不错。但基本上我从没往那种方向想过,你呢,鲍勃?

德尼罗:没有。我是说……你确实没有。

帕西诺:你就是不能这么想。因为你还好好地在用你自己的身体做自己的事。你可能觉得,好吧,都是老一套,老一套。老一套就是:有个剧本,有个导演,其中有没有你的角色?至少我的想法就只是:这儿有给我的一个角色吗?


GQ:电影里的角色可能在他们的周末会去看你们的电影。爱尔兰人的故事时间与穷街陋巷、教父的上映时间重合,当看见自己曾经的生活变成被讲述的历史会觉得怪异吗?

帕西诺:作为一个写手你可能这么看,我们不会。呃,我不能替鲍勃回答。但你不会把自己过去的生活看成历史的一部分。你就是不。

德尼罗:(笑)

帕西诺:有人最近才问我,”你多大年纪了?” 我说,“嗯,这听上去在问你觉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好活。” 对方到了某个年纪后,询问年龄是不礼貌的。


GQ:他是在暗示你对于自己的事业来说有点太老了吗?

帕西诺:我不知道。我觉得这可能挺私人。但当我现在看着你,我不会猜你有多老了。你看上去是个年轻人,可我又注意到了婚戒,我想了一会儿,哇——但是我不会去猜你的年龄。我更不会在你面前问出来。


GQ:可能等我走了之后。

帕西诺:对,当你走了之后,我们会仔细八卦一下:你觉得那家伙怎么样?他还能活多久?


GQ:而且,你是阿尔帕西诺啊,如果有人想知道你的年龄,他们自己查就行了。

帕西诺:噢,你得明白,这个其实我们也挺困扰。当公众人物过生日的时候,新闻上到处都是,你没办法对年龄撒谎了!事实上,“你看上去比真实岁数年轻”这种恭维也开始出现……但是我没听到很久了,属于我的恭维可能会是,“你看上去还活着!真不错!”

德尼罗:(笑)对。

帕西诺:但其实这也是基于选择的。这跟你得到了什么样的角色有关系。因为我们可不能回到家里仅仅闭门写作。我们得找到自己的角色。


GQ:你刚刚所说的关于年龄局限性的话题非常精彩,阿尔。你最近扮演了不少走到人生尽头的高傲人物:丹尼柯林斯,低入尘埃,破碎之角。我想知道你是因为感觉到和角色的共通性才这样选择呢,还是说这些角色只是被打包给你寄来了?

帕西诺:不,完全只是因为他们的戏剧元素,你得考虑那个。我总是在扮演,在寻找李尔王那样的作品,也被邀请去演它好几回了。我以前从来没把它看成是一部电影,结果忽然之间,你想道:“好吧,让我再把李尔王捡起来看看。” 然后你又读懂了更多曾经没有理解的东西。所以这是很有趣的事,有些意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悄然觉醒。十年前我被邀请出演李尔王的时候,我根本没考虑过。但是现在当我回头再看,我理解了从前没有理解的某些东西,启示是逐渐到来的。


GQ:鲍勃,对你来说则是——父亲们。你在乌云背后的幸福线里扮演的那种:心里有很多爱可不知道怎么表达的男人。很明显直到爱尔兰人里也是如此。你有什么与之共鸣的特殊考虑吗?

德尼罗:对,这是很吸引人的一种角色。他们显然和我的,我猜还有其他许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GQ:你们两个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工作。鲍勃,我没发现你事业期里有任何空档。阿尔,唯一的一次休假我发现是在疤面煞星,1983年之后,直到1985年的冲突。

帕西诺:我有足足四年没拍电影。然后我就破产了。鲍勃知道这事。

德尼罗:(笑)

帕西诺:那只是我第一次破产。我还破过一次。

GQ:另一次是什么时候?

帕西诺:我们得跳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我第一次破产时,和我同居的那个人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靠我养活?” 我想,不。她说,“你得去工作。” 那事发生时我还挺年轻的,所以我决定以后都别休假了。

GQ:是什么让你决定暂停拍电影?

帕西诺:某种冲动。生活对我来说有点失去了颜色,比喻和现实意义上都是。但内心深处,我一直都相信自己是能工作的。我总能得到角色,然后现实是:我也需要角色。我得赚钱。

GQ:从休假之后你学到了什么吗?

帕西诺:我还记得泯然众人是多么令人高兴,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我实际上根本没做到……但我确实品尝到了一些。你知道人们说的,看不见的名人等于不存在。那是一段挺紧张的时期,可我也觉得是我生命里最开心的时期之一。倒不是说我打算再试一次。(笑)

德尼罗:你给我看过的那部纪录片是什么时候的事?

帕西诺:哦对,本地污点(一部由帕西诺导演的,非常小众的奇怪电影,讲述赛狗投注)。

德尼罗:我喜欢那部。

帕西诺:我老是会给鲍勃看些东西,然后他觉得我有病。当然了,他是个非常好的人,不过他还是会想——“这家伙在搞些什么东西?” 但我们很亲密,非常亲密,有多少年了,30,40年?

德尼罗:比那更久,对。


GQ:你们对彼此最早期的印象是什么?

德尼罗:唔,我们见面时我记得是二十几岁,你可能比我大几年。那是大概五十年前的事了。

帕西诺:我对那次见面记得非常清楚。不可思议,我看着这个家伙,想,哇,他可真是有魅力。他什么也没干,就是在走路,记得吗?你知道他就是鲍勃,你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某种东西。

GQ:你们之间会有竞争吗?

德尼罗:那不叫竞争。你会争取同一个角色,就像教父——科波拉想要的是阿尔,每个演员都知道,我的理解是制作方正压着他选别人。我从来没问过科波拉,可我想他们当时正给他施加压力去选阿尔之外的演员。我当时在和保罗索维诺(桑尼候选演员之一)做一次剧本试读会,科波拉在和制作方的某个头头通话,他们想要鲍勃伊万斯,或者另一个演员——我不会说是谁的,但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觉得,“天啊”。他们当时很火,科波拉也很直白,他直接在一个演员面前说,“我不觉得他们适合这个角色,巴拉巴拉巴拉。”

GQ:你在试的是迈克尔那个角色吗?

德尼罗:我可能是在试迈克尔,或者桑尼。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科波拉想要阿尔来演迈克尔。也有传言说他已经选好了吉米凯恩演桑尼。但科波拉顶着压力,他们会用难以置信的压力迫使你去做某些事,这在业内很平常。

GQ:我在想你们成为好友是否因为没有多少人能够对你们的生活经历感同身受?

帕西诺:我们一见如故,某种信任就那么产生了。我们在一起能更清楚地想明白某些事。有时候你跑去找他仅仅是为了听些反馈。我们会聊很多事。

德尼罗:互相毒舌(Kibitz),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这个词。

GQ:我知道。

帕西诺:我们互相毒舌。


GQ:我猜没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你们两个的生活——

帕西诺:这个嘛….

GQ:或者我错了,你看上去不认同。

帕西诺:我是说,世界不同了。公众人物也不同了。我觉得,现在对名气的追求远远超过了我经历过的所有时代。这有点本末倒置。

GQ:年轻演员们跟我提过你们。他们会说自己多么羡慕你们内敛低调的生活方式。比如说,阿尔,你倒是做过花花公子的采访,但是鲍勃,你几乎不接受采访。

帕西诺:他曾经这么跟我说,他说,“我不需要,我去找阿尔跟他聊天就行了。”—— 不,我完全是开玩笑的。

GQ:你是有意这么克制自己,鲍勃,或者这一直就是你的天性?

德尼罗:不,这就是我自己。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明明你也是这样啊。

帕西诺:我也是那样。我是说,花花公子采访,那是和拉里格罗贝尔。我认识他。不过我得告诉你真相,我接受采访时因为他访问过马龙!还有芭芭拉史翠珊,你懂吗?我只是觉得,哇——然后他来找我,我说,“好吧,既然马龙……” 我不知道鲍勃,但马龙在很多方面影响了我。他处理事情的方法,他在某种意义上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我认为你不能够完全暴露自己,那是成就你表演艺术的一部分。

德尼罗:对。

帕西诺:保持书页的空白,画布的空白,这样生活就不会影响你对角色的演绎。这就是我的想法。我的经纪人马蒂贝格曼也提供了很多支持,因为他会通知我某些计划,我就说,“天啊,我得上电视吗?” 他说,“不是你,不。你又不想去。” 而在现实中,某些人会以另一种方式过活,那些年轻人非常擅长采访,同时他们也是很棒的演员。他们知道怎么做因为他们就是这么长大的。这和我们年轻时面临的困境完全不同了,时代在变化。有一位很出色的年轻明星跟我说过,他非常直接,“我知道怎么做这些因为这来自于我的成长背景。” 他还说,“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没有这种经历。” 我想,天啊,他说得真对。不过我并不反对曝光和采访,它们不会真正地伤害你,至少不会伤害我们,我们不年轻了,早就过了那个阶段。现在人们找你是为了写书。

GQ:你是说关于你们的书?

帕西诺:他们想给鲍勃写一本,给我写一本。我并不想出书,至今不想。如果我开始写书的话,我可能会半夜尖叫着醒过来。谈论过去的生活,以及其他所有的事,这种念头让我想要尖叫——可能没那么夸张,但回首过去会令我很困扰。

GQ:会这样吗?

帕西诺:是的。但我的孩子们想让我写书。他们老说,“爸爸,写一写这个。”


GQ:鲍勃,你参与了一部关于你父亲的美妙电影,2014年的缅怀艺术家:老罗伯特德尼罗。我记得那时你说过本片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孩子,对吗?

德尼罗:是的,我为我的儿子,孙子以及家人做了那部电影。那是最初的目的,这样他们就会记住他是谁。

GQ:爱尔兰人基本上也是一个人回首过去,试图在自己的生命里寻找意义。当你看向自己的生活,你首先会想到什么?

帕西诺:(漫长的停顿)唔,我猜我会想到已经从我生命中消失的人。这就是我想到的。当然还有我的孩子们。

德尼罗:当然,当你回头,就会看见那些我所经历过的事。我这个决定做对了吗?那个呢?我会说,“可这就是我做的,你一边生活一边成长,就是这样。” 你得一直向前走,努力做到最好,而且在很多选择上我其实非常幸运。我希望保持这种专注。

帕西诺:那是很重要的时刻。你开始感恩。

GQ: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帕西诺:嗯,当你试着开始的时候?因为你会忽视它很长时间,然后忽然意识到:是真的,我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感恩。


GQ:有哪些至今觉得骄傲的角色吗?
德尼罗:当然了。我觉得这电影就是其中之一——我是说,我能和马蒂再拍上五六个月。这是段很棒的经历。我很骄傲我们将它拍出来了。

帕西诺:我感到高兴的一点是我在其中重新燃起欲望,感到饥饿。

GQ:继续工作的欲望,还是其他什么?

帕西诺:各种意义上的欲望,对所有事的——工作,生活。如果你看过低入尘埃,吸引我拍那部电影的部分原因是我对它有共鸣:当你对生活不再有兴趣。上帝啊,对我来说兴趣是一种恩赐。实在是恩赐。兴趣,有时甚至压过天赋。我也坚信它们息息相关。

GQ:天赋方面你们当然无懈可击,不过当你回想自己的成功时,是觉得运气更多呢,还是就因为你们比其他演员欲望更强烈?

帕西诺:这是运气和其他很多东西的集合体。坦白来讲,简单到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地点这种事也很重要。在70年代出道,白兰度、迪恩和纽曼这样的演员们为我们铺好了路,创造了许多机会。然后还有斯科塞斯、科波拉、斯皮尔伯格、吕美特等等等等,他们全都在同一个时代。还有卢卡斯和德帕玛。那是电影井喷期,和之前大不相同。没有更好或更坏,就只是不同。在那个时期,出现了一种新的电影群体。


GQ:当谈论你们的共同点时,其中一项就是你们都受过正规训练。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斯黛拉艾德勒和李·斯特拉斯伯格那样的导师了。

帕西诺:鲍勃是斯黛拉的学生。马龙也是。

德尼罗:我不知道现在的演技教学是什么样,如今肯定也有很多优秀的导师。我知道斯黛拉有一种叫做剧本分析的技巧,我之前在戏剧课堂上从未体验过。她反对李的理念,因为她觉得李把自己给神化了。但她的学生马龙基本上是同一种人。他是个伟大的演员,他人格中的一部分成就了他的表演,两者相互关联。我们都渴望学习马龙。

帕西诺:我最近又看了欲望号街车。那里面有个片段,我跟鲍勃提到过——或者我只是自言自语?我提到那一幕,马龙在玩牌而卡尔梅登与费雯丽在调情,马龙和他的牌友在厨房玩牌,越来越生气,因为他已经半醉了还在输牌,然后她和着收音机开始唱歌,他喊道:“把收音机关了!” (这时,帕西诺已经开始全情投入地重现白兰度在电影史上最经典的表演之一),接着有个人出了牌,白兰度也出了牌,他像这样(阿尔模仿着白兰度的声音)“Bam!怎么样,怎么样?” 他出完好牌,放下手,可身边的另一个朋友打断了他:“看这个!” 他的牌赢了白兰度,白兰度看着牌,沮丧的同时又注意到了隔壁的音乐,他走出房间到另一头,从墙上把收音机给拽了下来(帕西诺站了起来,继续表演),从窗户将它扔了出去,一系列的混乱之后他来到街上大喊(帕西诺用尽全力喊道)“斯黛拉!!!!!”。这段剧情有好几分钟长,简直像龙卷风,这不是你在看一个演员表演生气,这不仅仅是怒火,这是人性。当我看那段时,我完全地感同身受。

GQ:鲍勃,你以为角色投入的准备而闻名,不过我最近才知道你在演教父2之前把教父1看了五十多遍。

德尼罗:啊,是的,我看了教父。挺有意思的是,我和电影的其中一位制作人,格里弗雷德利克森一起看的。我们去了纽约的派拉蒙大厦,现在是川普酒店了。我们过去,到了三十多层的放映室,我带着一个录碟机和摄影机,调整到能拍下整个屏幕的尺寸开始录。我录下了所有马龙出现的镜头,然后回家看了很多遍。

GQ:所以你没看阿尔。

德尼罗:没有,全是马龙。

帕西诺:“我当时就是个青涩小孩,就,‘看他出现了。他又没了。’”

GQ:只有马龙的部分。

德尼罗:呃,那是我要演的角色嘛。那就像某种程度的技术性排练。我看他怎么做,再思考如何运用到我的段落里。


GQ:鲍勃,你改变过自己在表演前的准备方式吗?

德尼罗:所有事都不一样了。当我更年轻的时候,我会担心一些现在觉得根本没必要担心的事,纯粹是出于焦虑不确定之类的。于是你做什么都全神贯注,但其实你并不需要那么专注,只要放松,顺其自然就好了,跟着经验走准没错。“没事的,你能做到,别太着急,别想太多,不然你永远也做不到。” 所以现在我做好该做的准备,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心无旁骛地开始工作。我觉得这种方式更好,当有一位能理解尊重你的导演时尤其如此,比如说马蒂。

GQ:是什么让你来者不拒地答应来找你的所有角色呢?在某些情况下其实拒绝起来并不难啊。

德尼罗:呃,其实有时候纯粹是经济原因。你得到了某个能赚大钱的角色然后你就觉得,“这种角色我也能把他演好”,或者,“电影总不会一无是处吧。”,我做过这样的选择,特别是年轻的时候生活所迫,我能开工就够幸运了。我对自己说,“我也不知道这机会是好是坏,他们可能出于其他考虑雇了我,但我是以演员的身份来接受的。” 和马蒂、大卫罗素、科波拉或者巴里列文森这些导演合作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倒不是说其他导演有什么不好,可你多数时间都是在碰运气。

帕西诺:你猜怎么着,我可能已经陷入一个怪圈里了。我现在开始有点不务正业,总想着接些不怎么好的电影然后靠自己提升它们的质量。这变成了我经常面临的挑战。倒不是说,我接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这电影不怎么样,就像鲍勃说的,有时候他们给钱让你拍些普通货色,而你又得说服自己接下,这时候其实内心深处,你已经隐隐察觉自己会后悔了。但真到了开拍的时候,你打量着那个项目,又会觉得,“哦,不行,我得把这东西给弄好点。” 于是你花费大量的时间一个人干遍所有的活,心想,“哪怕我能把它搞到及格线上也行啊。” 最后你甚至为此兴奋起来。我现在不得不克制住这种念头,“每次我有锻炼的冲动时,我赶紧躺下好让它过去。” 奥斯卡王尔德说的。这是真的,我没其他事好干的时候就老是在台前忙忙碌碌。

GQ:我一直想问你这事,是你之前老讲的一则轶闻,当你在波士顿演出时,有一双非常敏锐的眼睛——

帕西诺:噢,对,噢,上帝啊,(对德尼罗)你知道这个故事吗?就在快谢幕的时候,我感到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想,“那是谁?” 你知道的,“那会是我的真爱吗?” 然后我在谢幕时又一次察觉到了它们,专注到难以置信,所以当灯光全部亮起时,我转头去看——它们就在那,两条导盲犬。

德尼罗:当真?(大笑)

帕西诺:我对自己说,“这就是剧院”。

GQ:我必须承认我不太明白这故事的意义是什么。

帕西诺:噢,它的意义是当你站在台前,所有的冲动和直觉都是有益的。你感到自己真正活着。有一次我在演理查德三世,正对着观众席说台词,在剧院第二排有名驼背的女观众站了起来,她的眼睛——我当时在念独白,而她就这么仰头看着我(帕西诺站起身,开始扮演一名凝视着舞台的驼背女观众),她在微笑。我说道,“可怜的女人!” 你知道的,我实在没能忍住,也对她笑了起来,“我们在这狂欢,宝贝!你和我,我们什么都知道!” 我们就这么——

德尼罗:她说的?她说了这话?

帕西诺:她没说,我也没说。我是在演莎士比亚,但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共同起舞。上帝啊!当这种事情发生,当你表演时一只蝙蝠忽然飞到台上,看在上帝的份上,这实在是太鲜活有力了,你明白吗?

GQ: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故事的主旨在于表演只是与虚空共情,你其实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帕西诺:这也很对。正是这样。我当时非常年轻,在波士顿,几乎还是个小孩子,可我又是那么地投入,因为说实在的,那两只狗也太专心了。结果他们是在保护自己的主人。


GQ:你们两人和奥斯卡的纠葛都非常有趣。你在70年代被连续提名了四次。

帕西诺:哇,那听上去真不错。

GQ:你哇得好像自己不知道这回事似的。

帕西诺:我真不知道是四次,还有连续提名?挺棒的。

GQ:你确实不知道?

帕西诺:我记得是好多次,可我不记得是连续的四年。

GQ:没错,是前后一共四届。

帕西诺:这真刺激。

GQ:而且你第一次提名时并没出席,对吗?

帕西诺:我觉得那几年我都没出席。

GQ:为什么?

帕西诺:呃,你得明白,当时这些对我来说都很陌生,而且影响很大。我对自己生活中的巨变有点担心,我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变成了一个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所以我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鲍勃知道这事,我经历这些的时候鲍勃就在我身边,和我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我觉得自己不知怎么地很害怕那些事,原因很多。同时我还开始酗酒,可主要还是因为迷茫什么的。

德尼罗:(满怀理解地)是的,当然了。

帕西诺:我的意思是,这不罕见。

GQ:鲍勃,当你靠教父2夺得影帝时,你也没去,是吧?

德尼罗:没有。我当时在意大利和贝托鲁奇拍电影,所以不能去。我不确定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会不会去,可我总是处于拍摄中。那天早上六点,大概是洛杉矶晚上十点的时候,我接到的通知电话。

GQ:我挺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选片的。爱尔兰人之前你们俩最后一次合作是正义杀戮,你们到底经过怎样巧妙的规划才让自己落进了那部电影?

德尼罗:(笑)

帕西诺:他打给我的!我们打算一起干点什么,那剧本也挺有意思。

德尼罗:我的意思是,我们很想再次合作。我不想说任何负面的东西,因为那是我,我们一起拍的。

GQ:我只是用那部电影当个例子。如果像斯科塞斯那样的名导找你们拍电影,我能理解为什么你们会接,但你们两个几乎各种水平的电影都接,在当前的地位上,其实没这种必要,所以——

帕西诺:我们真的以为我们能一起做些很棒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因素,我现在不能一一讲清楚,他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还是别问了。

德尼罗:但我们共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这才是重点。我真的觉得,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帕西诺:他接下来要讲的事我永远都忘不了。

德尼罗:我们在欧洲的好几个城市举办了首映礼,我说,“阿尔,总有一天我们会为了一部真正值得骄傲的电影回到这里。” 就是这样。那部电影没什么不好的,可它不是这一部。

帕西诺:他说得非常直接,我回答道,“妈的,那该多好。”

GQ:你觉得自己与好莱坞的关系也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了吗?

德尼罗:我觉得….我有时候也会去逛逛,他就住在那。

帕西诺:我就住那。

GQ:我说的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好莱坞,更多是事业层面。

帕西诺:我一直都很想回纽约,一有机会就回来。我的朋友们在这。

德尼罗:我们刚刚还在聊这事。

帕西诺:我必须要说,这的冬天实在让我受不了。太冷了。

德尼罗:你是费城人?

GQ:对,我是费城出生的。

德尼罗:我从影史上最冷的日子就是在费城,和布莱德利库珀一起补拍永无止境,天啊。

帕西诺:你必须得在室外拍?

德尼罗:最初拍的时候是夏天,所以我们都穿得很薄,结果到冬天补拍…..我冷得都说不出台词。

帕西诺:这是拍电影最糟心的地方。最难受了。大家得搞清楚,无论如何,我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GQ:我刚还想说,你能不能直接告诉他们,“不好意思?我是罗伯特德尼罗,别让我在这么冷的天拍戏。”

帕西诺:“换个时间拍!”

德尼罗:你能怎么办?电影得拍啊。穿上加长内衣裤,硬着头皮出门去拍。

帕西诺:我可不会这样。我会说,“对不起,明明有更暖和的日子可以拍,如果实在没有的话,我们换个地方也行。伙计,这是电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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