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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白天中了暑气，又被荷池里的冷水激了一回，风天逸睡到半夜里，竟渐渐地发起热来，烧得浑身滚烫。

睡在隔壁的随从们吓得纷纷起身，在寝舍的走廊里匆匆奔跑着，一面到小厨房里烧水，一面飞奔着去请阁中的药师，又小心翼翼地压低着声音，灯影下只有簌簌的衣袂晃动。

直到下半夜风天逸才重新安顿下去，他将第一轮煎出的药汤喝了，拥着一床蚕丝薄被半靠在枕边养神，羽还真坐在床边的云凳上，将为喝药准备的蜜饯放在小碟子里，又添了一回热茶。

风天逸还略有一点感叹似的，道：“没想到这几年养得这么娇贵，等回宫去和人打架都打不赢了。”

羽还真诧异道：“宫里还有人敢和陛下打架么？”

风天逸似笑非笑着：“怎么没有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从小打到大......”

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道：“等你明年修行结束了，也来青都吧。”

羽还真摇了摇头道：“青都的东西都挺贵的，娘亲小时候带我去过一次，一碗酸梅汤要十个银毫，真是可怕......”

风天逸静静地看着他，由于病中的缘故，声音很轻，若有还无地在夜色里浮着：

“那你打算去哪里？”

羽还真道：“我想到辟先山南面的夏阳去，听说那里终日晴朗，连落雪的日子里也有阳光，夏阳城南面还有大片的羽鸾木林，是最适合用来做弓弩的木材。”

这样说着，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雀跃的神色。

风天逸道：“那等你在夏阳开起了机关坊，我就过来找你。”

羽还真随口答应：“好啊，等陛下来了，我养着陛下。”

两人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刚服下的安神药汤渐渐起了效果，羽还真新绞了一方丝帕覆在风天逸的额头上，风天逸神情略有些恍惚，顺着冰凉丝帕侧过头去，孩子似的贴着羽还真的手，盈蓝色的眼睛里晃动着水光潋滟的笑意，烛光摇曳间，两人交叠着的影子映在素白色的屏风上，又不知不觉融成朦胧和暖的一片。

风天逸这一病病得恰到好处，阁中体谅他重病虚弱，特意将前两日的大比都给他免了，等到第三日上午，睡足两日精神抖擞的羽皇站在一众精疲力尽的弟子之中，风姿不可谓不潇洒。

星辰阁的骑射之比每年一换，今次将人带到一片花枝烂漫的槐树林里去，说是在树梢上比试，最后哪一族的弟子还没落下来就算赢。

白庭君罕见地怒道：“还要不要脸了！”

又道：“风刃今年给印池送了多少钱！”

前面的几个先生拿眼角将他觑着，也不好直接呵斥太子，风天逸神情自若地站在旁边，听着白庭君痛斥自己叔叔，表情也没什么波动，颇顺耳的模样。

在树上比武，羽族轻而易举地便能占到上风，他们身体轻盈，动作也灵敏，穿着白色的劲装在纵横交错的枝子间倏忽来去，如同飞鸟一般，相比起来人族虽然数目众多，能抢上高枝的却没有几个，被羽族这边擎着弓箭天罗地网似的几轮齐射过去，一个个地往树底下落。

羽还真握着他那把青鹄铁羽，远远地立在战场外的角落里，他轮射的速度仍然慢，但胜在兵器射程够远，风天逸将目标指给他看，他便一心一意地追着人家连珠长射，居然也能射落几个。

落霖在白庭君身边道：“要不还是放火吧。”

烧光了槐树林肯定是要记过的，但白庭君这边挣扎半天，真给想出来了一个办法，人族这边的少年们个个身形都硕长健壮，逮住机会合身往羽人身上一扑，抱着对方直接往树下滚，一时间林中到处都是同归于尽的身影，令人惨不忍睹。

风天逸站在树梢尖上怒道：“还要不要脸了！”

厮杀不过一时三刻，还好好呆在树上的人已经寥落无几，被搅落的槐花落雪般纷纷扬扬地下着，风天逸将弓箭一抛，取出长鞭和白庭君单人约架，白庭君自然不能示弱，也提着长剑纵跃上前。

风天逸掠过羽还真身边时低声道：“待会找个机会就把他给我射下来。”

比武终了，羽族到底还是一雪了从前连输三年的败绩。

最后一箭是羽还真射的，射完后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白庭君换完衣服出来悻悻地瞪着他，他便悄无声息地往风天逸身后挪了挪。

所幸大比之后便是两个月的休沐，两族弟子沉浸在即将放假的喜悦中，之前吃的些许暗亏都懒得计较。向从灵等人正帮风天逸收拾回宫的銮驾，戴旧的饰物都随手扔了，琳琅夺目地丢在走廊地下，旁人看在眼里，只有长太息。

风天逸在紫藤花架下面的石凳上坐着，羽还真立在他的身后，将他发丝间散落着的细碎花瓣挑出来，一团雪白地拢在手心里。

风天逸道：“回去将弓箭练好，明年最后一年，不要再丢人了。”

羽还真点头答应着。

风天逸顿了一顿，又道：“你家离青都住得不远，过来玩一两天总可以的吧，宫里又不花钱。”

羽还真轻笑起来，并没有回答，风天逸宛延及腰的长发从他指尖缓缓滑落，如同流水一般。

下午的阳光正好，间或有风悄然吹过，空气里隐约荡漾着淡淡的紫藤花香，似有还无地，仿佛置身于一个朦胧安静的梦境。